曹德权乡野牧歌小小说·老龙滩有条大乌棒
渔猫子六斤老汉说:“老龙滩有条大乌棒。”
一湾滩子便有喜讯随了河风散漫,召引得条条渔船儿飞进河床。满滩子里三层外三层站了光着腰身的汉子,只撒得张张手网铺天盖地,落下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希望……
入夜,渔灯明明灭灭,星星点点。守滩的渔人一拨拨渐渐退却,奔屋里拥了婆娘憨困,一夜温情淡了滩口的痴想。总也不见乌棒的影儿,汉子们的热情随了秋风冰凉。
大乌棒,哎呀!
小渔猫子二叉说:“哎呀,大乌棒!撞它哪,打老子的脚!”
有大半根扁担长,有狗崽儿粗,有满双月的猪儿般重,有二叉娃崽般黑……总之总之,老龙滩有条大乌棒。
都这般传说。
一湾滩子村落又急急奔出提手网的汉子,滩子里又是哗哗水声,搅起团团浑浊,泛起阵阵兴奋,抛下一腔腔痴诚……
一日又一日,日子在滩口随了渔人腾空的手网飘逝。一网又一网,一网盼一网。
渔猫子六斤老汉说:“有球的大乌棒!那天,我空了一夜渔篼,打了一辈子鱼,第一次打空手,没脸面呐!就……扯了……这谎!”
一团儿铁青的脸面,继而烧起团团怒火,一夏一秋啊,白洒了多少汗水?!狗日的六斤老颠了,不看你一把老骨头抖散你三匹肋骨!
二叉铁青的脸面掠过狡然一笑,摇头:“他狗日的想绝了,要独吞!”
对,莫不是他六斤支弄开我们,想暗地去捉那乌棒?
一团儿脸面骤然作色,荡起阵阵春风,冷瞅六斤老汉一眼,丢去一个个鄙视。
二叉领了众汉,咚咚脚步升腾起雄性的欲望,暖了滩口的冬日。
老龙滩没有大乌棒呀!六斤老汉直跺脚,跺出阵阵悔愧。
这日赶大集,六斤老汉带了家什,偷偷上市场买了条七八斤重的乌棒,藏好带回家中。待得深夜,老汉偷儿般靠近滩口,将乌棒放进滩子,放下了沉沉的心事。
第二天,二叉从滩口网起一个喜讯,妈的,终于会到你!二叉激动得胸脯阵阵起伏。一围儿汉子争着看,双眼撒去束束羡慕与嫉恨。
妈的,没事了!
妈的,还说老龙滩没有东西,狗日的六斤这老家伙,果然撒谎,想吃独食!
哎呀妈妈,二叉打的这东西咋是白麻麻的身儿?我们碰上的是乌黑乌黑的呀?
哎呀,还真是!这东西只有七八斤,没有我们撞到的大呀?……怎么?
有了几声疑问,继而一围儿脸面泛起红晕。妈的,保准老龙滩还有一条比这条更大的大乌棒!
老龙滩还有一条大乌棒!
有半根扁担长,有狗崽儿粗,有满双月的猪儿般重,有二叉娃崽般黑……
有了盼头。有了紧忙的日子。
曹德权乡野牧歌小小说·大山的情绪
山是慢慢被晨雾包裹了起来,没有包严实的地方便显露出它的雄性,但却让人看不透。深林中只有露珠落地的滴答声,很静。
日头没有出来,并没有往日那偶然见到的炊烟,仍是那人迹罕至的蛮荒世界。首先醒来的是几只画眉,用懒洋洋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眼,便扑愣愣地在竹林中穿了几个来回,弄出些响动。山鸡被惊醒了,也跟着起哄,拖着长长的花尾巴在林中旋飘,那样子十分的悠然自得。
那汉子就踏着露草,肩上扛着鸟炮,在鸟炮尖上,挂着几只野兔。他一边走着,一边举起手中的瓶子,灌上几口早酒。
汉子大概是有些微醉了,走路像走钢丝一般,身形便有些晃荡。只有在这时,他才真正感受到早酒的可爱。在浓浓的晨雾中,在寂静的深林小道上,现在就他如神仙下凡一般地飘飘然来到人间。
这里有人间吗?
当然是有了。现在汉子就来到山腰的两间土木房前了。小房子孤零零地待在山腰,没有半点儿声息。
汉子就两眼呆呆地盯着土房的窗口,窗口被厚薄膜遮严实了。汉子喘着粗气,不时扬起瓶子仰头又灌上一口高粱酒。
汉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将枪横放在双腿上,看着尚没有完全僵硬的野兔,眼前就又幻化出那个夜晚的情境。
在野兔经常出没的山口子上,是两条汉子的身影,他们是好朋友。白天各干各的活计,晚上两人便在相同的时间来到这个山口,碰上运气了,打上七八只野兔,让婆娘赶几十里山路去小乡镇上卖了换油盐。他们情同手足,临走分野兔时,互相谦让,谁出手拣兔都把大个儿的递到对方手上。
就在这可诅咒的夜晚,他们的枪口下竟然逃脱出一只野兔。它被打伤了,跑起来瞎蹦乱跳的,一个身影就飞跑了上去。很快,山腰便是一声异样的声响,伴了一声惨叫。
好伙伴摔死了。
山口上只剩下一个汉子的身影。
一晚又一晚,汉子就想守久一些,多打几只野兔。
一个人在深夜蹲在山口,没了伴儿,汉子开始喝酒,让酒成了他的伙伴。时不时灌上一口想心事,总是想不完,一边想着一边等那活物。不时山口上便有嘎咚的鸟炮声响起。
今儿个来早了?怎么还不见灶房冒烟?汉子就又站了起来,将枪尖上挂着的野兔取了下来,一点数是七只。他挑了四只大的,来到房门前,像往常一样,将野兔放在门前。
汉子提起鸟炮,走到离土木屋十丈开外的地方,抬起鸟炮对天冲了一炮。然后他快步躲进了灌木丛。
一会儿,便听门吱嘎一声响了,一个女人披着衣服出了门,将地上的野兔捡了起来,倚在门前,呆呆地望着前方,望着那条老山道。
好久好久,女人终于提着野兔进屋去了,门吱嘎一声又关上了。
汉子从灌木丛中钻出来,扬起酒瓶仰头又灌了一口,走上了那条老山道,一路上便是哼哼:又是那个三月天嘞,爷们儿我出了山嘞,走到那个响滩子哎,碰到了妹子你嘿……
曹德权乡野牧歌小小说·有辆小车栽下了田
也该得那辆乌龟车儿活倒霉,有大公路不跑偏开到这机耕道来栽水田。
便有三三两两的村汉挤过去瞧稀奇。
“哟,狗日的栽了一半进泥里了!”
“啧啧,是轿子车吧,还有洋文,不定是他妈日本产的呢!”
“啥?你没见那上海二字?上海牌哟。”
“死人没?——人还不摔死球了?”
人们顾过来瞧人,司机满身泥浆,站在那里发呆,他侧面还站着个摩登女郎,弯长弯长的眉儿,鲜亮鲜亮的唇儿,白生白生的颈儿,牛蜂般的腰身儿,只那连衣裙染满泥水,立那儿柳眉便闪。
一对兜风的男女。
汉子们就瞧那女郎,脸子上浮了喜色,期盼着后果。司机叹口气,丧气地掏出两张大钞,向汉子们说道:“求各位搭把手!”
汉子们没动,把眼光移到女郎身上,女郎就亮开甜甜的嗓儿:“求各位大哥帮忙,谢谢!”
汉子们相互望一眼,最后把眼光集中到一个大个子身上。大个子就煞有介事挪挪裤腰,跨前一步,朝车儿捺捺嘴,吐一口:“你们快活也不兴挑个地方,溅泥了不是?!好吧,拿张‘四人头’来!”
“什么?”司机瞪大双眼,“你们这不是敲咱吗?”
“看你!”女郎横了司机一眼,然后嫣然一笑,闪到大个子面前,“这位大哥,求您们了,三十元好吗?”
大个子闻到了一股香气,不自然缩后两步,沉思了一下,忽地笑了:“要么‘四人头’一张,要么你去称几斤梨儿,给我们爷们儿一个人削一个!”
众汉便咧嘴意味深长地笑。
女郎闪闪腰,弄不清“四人头”和几斤梨儿是啥比例关系,只高兴地一点头,颠儿颠儿地去不远的小摊前称来一网兜梨儿,取出钥匙串上的水果刀飞快地削起来。削好一个往汉子们面前递一个,汉子们便忘乎所以大啃大吃起来。
待几斤梨儿打发干净,大个子就往手心吐一口,极有气魄地向汉子们一挥手:“下田!”
一围儿汉子们就高挽裤腿,下田扶好车身。
“慢!”大个子吼了一声,向女郎说道,“你给我们领号子!”
“我,不会领呀!”女郎只觉好笑。
“简单!”大个子说,“你在上边喊一声大哥哥们哪!我们就吼声齐使力呀!就成了!”
司机在侧面恨恨地望着大个,又做声不得。女郎倒觉好玩,吃吃笑了,便试一嗓:“大哥哥们哪——”
“齐使劲呀!嗨!”惊天动地一声响应,那车霎时移动几寸。
“大哥哥们呀——”甜甜的脆脆的又一声呼。
“在这儿挣日子呀嗨哟!”好亮好人情的回应。
“大哥哥们呀——”欢愉俏皮地笑呼。
“哎念咱干啥呀!嗨!”汉子们奋然猛掀,车子上了半边公路,大个子向众汉使个眼色,众人手一软,车便悬在田边。
司机早白了脸子,嘴张了张,在这节骨眼上却不敢发作。大个子喘了口气,向女郎摆摆手:“换一句,领句老少爷们哪!”
女郎吃吃地笑弯了腰:“嘻嘻!老少爷们?!好笑人!老少爷们哪——”
“哎拐起干哪——上去!”众汉使出平生力气,车子流汤滴水上了公路。
司机狠白大个子一眼,砰地拉开车门钻进去,发动引擎,女郎向众汉们连连致谢,上了车,回眸一笑。
众汉舒一口气,看着汽车开远了,都若有所失地吐一口:“狗日的这车,开得好快!”
曹德权乡野牧歌小小说·窝子
雷公干吼了一阵后,那一弯月儿骇得躲进一汪黑纱中,渐渐地,黑沉沉天地一色。
山梁子上偶尔亮起火星,是守窝子的汉子点燃了辣味十足的旱烟叶。
嘎咚!
不知是哪个窝子放了鸟炮。便有粗野的骂声打破夜的宁静:“我日你个干妈?再来老子送你上西天叫你断子绝孙!”
夏夜是野猪的世界,各家各户的山地边便都蹲了守窝子的男人。这个时候苞谷棒子正长得旺实呢,如不精心守着,遇到野猪光顾,包管一夜工夫全给你拱平!
二妞一直蹲在自个儿的窝子里,呼吸也一直紧促。男人被婆妈支差到很远的姑爷家帮工去了,让她来蹲窝子。
哒,窝子边轻响了一下。
二妞浑身一颤,抓紧了身边的鸟炮。
夜,总也是静。
她轻叹一口,闭上了眼,眼前又晃出婆妈阴冷的面孔:“蹲窝子去吧,有人去了别吱声儿,喂条狗两年还知道走草呐,一个大活人哪有十年八载困不出个崽的?哼!”
她浑身都是过。她认定是男人不中用,但婆妈不认这,婆妈要的是香火。
渐渐地,她松下了手中的鸟炮。
他会是谁?他敢来吗?
她在脑子里把七沟八梁的男人过了一遍电影,还是茫然。婆妈会去支差谁?
大半夜过去了,没有了响动。
二妞扭扭困乏的身子,正要躺下解解乏,哒!窝子边又有响动。她一惊,手下意识地向鸟炮摸去。
就在这个时候,她闻到一股酒味,并感触到粗重的喘息声……
她不知怎么办好,又羞又气包藏着难言的隐痛,身子不由自主往窝子里紧缩。
一个壮实的黑影犹豫着扭进窝子。
窝子开始战栗起来。
茅草窝子终于在呻吟和粗重的喘气声中轰地塌下!一团沉重的大黑影在夜幕下颤抖。
夜复又宁静。
启明星升上天空,不断忽闪着眼睛。
二妞凄惶地坐在倒塌的窝子里,摸摸光光的大腿和胸脯,脑子轰的一声炸了,她抓起鸟炮,对着黑影离去的地方嘎咚放了一炮!
一年又一年过去了。
二妞不再蹲窝子,蹲窝子是男人的事体。
二妞在家逗娃崽睡。二妞逗着心上总吊起一个沉重的谜:他是谁?这个冤家呵!
她有点恨自己,怎么没感觉出他是谁呢?!
娃崽长高了,蹦跳着上学了,她的心揪得更紧了。她将娃崽的脸面同七沟八梁的男人脸面对号,竟对不上。
这晚,她终于告诉男人,她要去蹲窝子。
男人奇怪:“咋啦?婆娘家的蹲啥窝子?”
她恼了:“就去就去我偏去!”
她男人吃惊地盯住她,只好把鸟炮给了她。
二妞去了山梁子。
她特意从箱子里取出那晚穿的衣服,闭了眼蹲在窝子里不动。
还是那山那风那夜。
一夜心惊一夜气闷一夜无声。
终于,天际开始出现鱼肚白。
二妞轻轻抽泣起来。好久,她抹去眼泪,抓起鸟炮,狠狠地对准那颗启明星一勾枪机。
嘎咚!
天空霎时大白。
曹德权乡野牧歌小小说·童神掌
童神掌名玉堂,号宗翁,乃小镇一奇人。他年过八旬,竟能端坐如钟,行走步健,并不要扶手杖。每顿上三两白米饭二两粮食酒,作息极有规律。看情形,这是个奔百岁高寿处走的人。
童神掌不是武林中人,乃小镇一神医。说是神医,他并不精医理,号脉把诊,望闻问切,他却不屑,专治跌打损伤。闪了腰错了颈,崴了脚扭了屁股断了手什么的,只要是生伤不曾整断骨头,找到他就是绝对遇到了神医。
他给人治伤很特别,问明伤处,探手给你摸一摸、捏一捏。有的捏你两爪就好了,有的给你两巴掌就行了,有的踢你一脚就对头了。他说这跌打损伤不算回事儿,实际上就是骨头骨节错了位,两掌整复原了就行了,这叫接逗,算不得手艺的。
他说不算是手艺,小镇人却把他这一手看得很神,称他童神掌。名号一响,方圆几十里有此类伤情者便都找上门来,甚至还有几百里外专程前来小镇找他诊治的。童神掌不论何人,伤情轻重,每人一律收费六十元包好。如没有治好,诊费加倍奉还。但小镇人还从来没见过他退诊费的。
童神掌每日里诊治一二十个伤者,收入自然可观。但他生性乐善好施,把钱看得并不紧要,且立下一个怪规矩,每收六十元钱中,提五元给小镇敬老院,提十元补贴志愿军老兵的生活,提二十元给镇小学,提十元给军烈属,剩下的才归自己。每月下来,他都要亲自把这些钱送到镇政府有关部门帮他代发。
镇子里的人们,对童神掌的德行皆交口赞誉,其威信自然远在镇书记、镇长之上。
此后小镇出现许多奇事,先是童神掌被选为镇人代会代表,此后届届满票当选。童神掌本是心性率真的人,现在他是人民代表了,便极认真地参政议政。镇政府对老百姓的提留多了他要提意见,教师工资没按时发他要出面呼吁,干部进了饭馆大吃大喝他要干涉,弄得镇政府的头头脑脑们见到他就紧张。
镇政府的镇长在童神掌当人民代表后,有三任被他弄丢了官。童神掌提意见从不在背后提,大多是在人代会上说。第一任镇长因下乡经常打的,他说下乡打什么的呢,过去的镇领导骑个洋马儿(自行车)不照样下乡吗?你下乡一次花几十元打的的钱,你干脆就别下乡,还少开支许多冤枉钱!他在会上发这一嗓,结果人代会代表们都听他的,这个镇长就落选了!此后的两任镇长,一个因进OK厅抱小姐,一个因进茶坊同几个包工头打牌赌大钱,皆被他在人代会上发一嗓给弄下了台。
童神掌八十五岁这年,决意不再当人大代表了,他向人说:“现在我们选出了好镇长,再加上我也老了,选好了人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好镇长姓段,是个实在人,原来是个村支书。他上台后为老百姓做了许多实事,深受乡民的拥戴。也是他同童神掌有缘,这天,他下乡帮村民搞稻鱼共生的科技项目时摔下了田,扭了颈子。
段镇长偏着个颈子回镇子找到了童神掌。
童神掌向前瞅了瞅,突地发出口令:“立正!”
段镇长下意识地站好,做了个立正的姿势。
童神掌点点头:“好,好,身正不怕颈子歪哟!”
童神掌说完一耳光扇向段镇长,响亮的耳光中伴着喀嚓一声。
段镇长扭了扭头:“哈哈,硬是一点儿都不偏了。神掌,神掌!”
曹德权谈·写好一两篇小小说
这么些年来,我试着写了不少小小说,作品被一些选刊、选本选了一些。事实上不少篇什连我自己都记不起篇名了,还能让读者记住吗?!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能毕其半生历练,写好一两篇小小说吗?能写出让读者仅记住十年的一篇小小说吗?如是,即使我是那颗用射电望远镜才能看见的无光的小星,也会横空流闪于一瞬的!
不要否认小小说的“小”,小不但是小小说的形体特征,亦是文体自身创作区别于长、中、短篇小说最为基本的特征。不必从美学意义上否认这个小字,无“小”不为小小说。小小说的存在意义,盖因了这“小”。
小小说从文本内核意义上讲不是小聪明、小幽默、小故事、小笑话、小构制,不要说“小”就真信,真“小”就死了!素材可以小,背景则可大,“开口”可以小,文势营造可能大,事件可以小,意蕴张力可能大。一幅《深山有古刹》,满纸高山古木,一角小径走着个挑水的和尚,画面上并无庙宇,人们确信“深山有古刹”,小中求大,题旨的露与“藏”,画同此理!
不要动不动就是“惜墨如金”,吓你的!不要过分强调小小说的语言特征,多读一些国外的小小说名篇,你会发现小小说对语言并不是很苛刻的,完全可以写得轻松些、闲适些、大气些,好读好看,不要让读者太累脑子。语言是体现作家个人创作风格的,同故事结构是两码事。过分强调小小说的语言特征容易限制小小说的风格发展,造成误导。中国小小说作家的作品语言有的呈现干涸状态,缺少“润”度,动不动就是“惜墨如金”,哪有那么苛刻?还没动笔,先就有许多顾忌,很难说写出来的东西还有多少灵性。
可以信欧·亨利,可以结尾来一招,可以有这“招”那“招”,但成“招”则入定式,走入死胡同。人家武林中人说了,无招胜有招,有招终有破解之法,不过如此!死学人家老欧,还没动笔,先想结尾如何来他个“意料之外,情理之中”,这不一定是聪明之举。真这样弄下去,作品就没有自己的灵魂了。
加大小小说的信息量不是由小小说的故事事件的大与小决定的,而是小小说作家最大量的思想才情溶于作品意境的结果。努力投入生活,增强阅历,比一味地苦苦写作更显重要。而一旦动笔,努力经营作品的原生态,将作品底蕴埋藏得越深,则作品扩张能量(信息量)越大。读者有理由向小小说呼唤精品,但于作家精品可望而不可得,偶有佳作就不错了,浮躁是有害的。
作者简介
曹德权(1955—2010),四川荣县人。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,中国作协会员。著有长篇报告文学《红岩大揭秘》(三卷)、《重庆棒棒军传奇》,中短篇、小小说集《大山留下一个谜》《勋章上的微雕》等文学作品十余部,多篇小小说作品收入中学生教辅教材。
构思与留白
杨晓敏
由于长期编刊物,我和许多小小说作家先由作品再到人,一生二熟,后来成为朋友的不少。小小说作家大都聪明率性,因为非如此不能敏感地捕捉生活细节。不论在什么场合,文友们只要一聊起小小说,谈笑间,便拉近了距离,有了缘分。
和曹德权的交往亦是如此。巴山蜀水,人杰地灵,德权曾两次来郑州参加小小说颁奖会。虽来去匆匆,无暇促膝长谈,但私下里见德权和文友们说古论今,酬酢间长袖善舞,便知其性格魅力了。
我喜欢德权的小小说。
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,我国出现了一批专门从事小小说创作的先行者,德权是佼佼者之一。或许是受到中国古典文学的熏陶较深,德权的语言颇见个性,精到老练,常有点睛之笔。凡叙事物,刻画人物,文字灵活多变,充满弹性和活力。以《老龙滩有条大乌棒》为例,一路写来,长短句错落,行文峰回路转,起承转合,节奏感极强,带有明显的唐诗绝句遗韵。
《窝子》是德权写得最为出色的作品,也是新时期小小说精品系列不可多得的佳构。一位农妇被逼借种生子的故事,构思上并无多少奇特,甚至有些落套。但德权借题发挥,言近旨远,把农妇在百感交集中的屈辱、愤懑、心酸、怨恨乃至一些期冀,巧妙地融合在一起。农妇生子后再次来到荒野窝棚,试图寻找今生再也涂抹不去的痕迹:
还是那山那风那夜。
一夜心惊一夜气闷一夜无声。
终于,天际开始出现鱼肚白。
二妞轻轻地抽泣起来。好久,她抹去眼泪,抓起鸟炮,狠狠地对准那颗启明星一勾枪机。
嘎咚!
天空霎时大白。
写到这里,农妇的信念坍塌了,残存的一丝希望荡然无存。这是多么沉重的一笔,我们无不为农妇掬一把同情之泪。小小说讲究留白的艺术,言有尽而意无穷。一个小小说作家,从数量上很容易创作出上百篇作品,但随着时间长河的沉淀过滤,哪怕能留下三两篇像样的佳作,便可额手称庆了。然而像德权这样,在不长时间的创作中,一下子写出数篇质量上乘、耐人寻味的小小说,实属不易。没有扎实的艺术功底和严谨的创作态度,是达不到如此高度的。
曹德权的小小说创作,擅长刻画形形色色的人物。作家擅长用简约的笔墨、白描的写法,从人物的心理层面切入,刻画出中国画一般的人物形象,方寸之间,尽显人物本色。他的语言简练、精致,能够品咂出生活的滋味。总的说来,他的创作顺应主流小小说的创作方向,显示出过硬的艺术功底。
----名家名篇乡野牧歌小小说欣赏之曹德权卷

